廉政文苑:软舌头会伤人
来源:中国纪检监察报 作者:姚晓刚
立意写舌头,念起于我经历的二事:那年初春,母亲重病,我从北京赶回老家陕西,将母亲送到西安一家医院。医生是战友,自然尽心尽力,母亲住了十多天医院,吵着要回家,我的假也到期了。战友将我拉到僻静处,告诉我老母亲的病只能养着,说白了就是保守治疗。说完拍拍我的肩头,让我坚强些。我拿着医生开的一包包药,与表哥一起将母亲接回家。
回到北京,心里一直惦记着母亲,也期待奇迹在母亲的身上发生,便让表哥将母亲送到了北京,在家里住了两天,然后将母亲送到了一家有名的大医院。一位老医生按着已经癌变的淋巴,一句话让母亲露出了笑容——“没事,这几个坏东西,我有办法将它制服。”母亲高兴地拉住我的手说,儿呀,还是北京的医生本事大。办好手续,母亲住进了病房。老医生动情地说,看到你母亲就像看到自己的母亲,可惜去世多年了!“我母亲能医好吗?”我急切地问。老医生沉默了片刻,说待会诊。
结果是残酷的,老医生说癌已经扩散,仅有六十来斤体重的母亲上手术台,恐怕就下不来了。负责母亲的年轻的医生却说,可以试试。手术,不手术?我选择的是母亲的生命呀!保守治疗,我不甘心呀!我找到另一医院的梁主任,他说:“我不能替你作任何选择,我只告诉你,我的母亲与你母亲的病是一样的,程度也差不多。”“你的选择呢?”梁主任说:“老天要是再给我一次选择,我一定选择让母亲有尊严少疼痛地离去。”我无望地说:“听说灵芝能防癌?”梁主任苦笑着摇摇头,“买些吧,至少心理上有所慰藉。”
我接母亲回家时,却发现母亲在强忍着泪神情慌乱,甚至有几分掩饰、几分绝望,她像是喃喃自语,又像是说给儿子我听——“妈不好,没有给你带好娃!”一句话,我泪流了出来。我知道,母亲是指我的孩子两岁时在老家,摔倒将脸划伤的事。“虎子从小皮的厉害,磕的伤早好利落了!”我无法承受母亲的自责,便轻描淡写地说。
半年后,母亲走了!远在千里之外,我没来得及见上一面。十多年过去了,表哥来北京,无意中说出母亲临走时还是那句“我没带好刚的娃!”听后,我的心颤抖,许久难以平复。表哥接下来的述说,更让我悲愤难抑。母亲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天里,说出了一个秘密:出院时,那个年轻的医生对她说:“你儿子不给你治病了!”
我不知道那个年轻的医生为什么会说这话,表哥说他感觉年轻医生想做台手术。不管什么,他让我母亲带着自责,带着那份深深的、却无法对儿子诉说的怨恨离开人世!我不想评价这个医生。他的软舌头,怎么变成了一把刺人心的刀,化作一条喷射毒液的蛇信,将母亲怀胎十月、流血忍痛生下我、哺育我几十年、血脉相系的母子情缘生生割裂、隔断。伤我,伤一位七十母亲对儿子的爱。让生者与逝者,伤痕累累,救赎无门!
因为这件事积压心里太重,一篇文章怎能承负。然而,就在昨天,我决意写这篇文章。
昨天清晨,我突然觉得舌头疼,伸着舌头对着镜子一照,吓了一跳,舌头起了个挺大的血包。家人劝我去医院看下。朋友拿我开玩笑:你的舌头一定伤了人。我听后一惊,是呀,我的舌头是不是也像那个医生伤过人?有意,无意。善意,恶意。
口腔医生看了我的舌头,说:“上火,多喝水就行,开些药好得快些。”我没开药。舌头,我要让你在疼痛中反思,伤害过人吗?如有,你要对曾经受过你伤害的人说声对不起。以后,你会带着善良与真诚,面对芸芸众生……(姚晓刚)